信念创造的奇迹

14岁的李中俊是重庆市巫溪县兴寨乡兴寨村人,就读于巫溪县塘坊中学初三年级。9月26日,她在上学路上落入一个40余米深的深坑(当地人称为天坑)。在七天六夜的时间里,她从昏迷中苏醒,在伤痛中不断向上攀爬,最终顽强地完成了自救。日前,记者和处在身体恢复期的李中俊通话,她朴素的语言说明了一个信念:宁肯摔死,也不坐着等死。

好像是神秘的力量拉我下去

9月27日早晨,父亲李仁平接了一个电话,是女儿的班主任邓老师打来的。

李中俊昨晚没有返校。听到这个消息,李仁平吃了一惊,女儿是昨天下午5点多离开家的,应该在晚上7点之前就到学校了啊,平时家里再大的事情,她都不会耽误功课,更何况不去上课。

李仁平叫醒妻子王国东,两人对望了好长时间,虽然没说话,但心思是一样的:女儿肯定出事了

记者:你好,中俊,你的身体情况如何?

李中俊(以下简称李):谢谢叔叔对我的关心,现在身体好多了。

记者:谈谈你的故事吧。你出事的那天是星期日,你当时本来打算做什么?

李:那天下午我从家里回学校,平时我都是住校的,大概两个星期回家一次。

记者:你从家到学校的路线要经过那个出事的地方吗?

李:不是。那天我走的是小路,天坑离这条小路还非常远,大概有十几丈吧。

记者:为什么走到天坑那边?

李:我从家里出发以后,看见了村里的一位姐姐。我看见她的时候,她站在那里和另一个人在说话,我就叫她,她没有理我,我就往她那边走过去了。

记者:你在这时候离开了小路,向天坑那边走过去了?

李:对,我从小路走到了我出事的地方,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叫我,她说她在等我,是女生的声音,让我和她一路我在那里四处看,没看到人,我就转身要走,但是走不动,好像有人把我的脚拉住似的,拉我下去

记者:你觉得有人把你拉下去?

李:我觉得是实实在在的,但是爸爸后来说我其实是昏迷了,(有人拉我)不是真实的。我觉得(拉我的)是神秘的力量,那个力量比我的力量要大,我不愿意下去,但我挣脱不了。

记者:你挣扎了吗?

李:我的两只手使劲抓旁边的草和树,还有周围的东西,就想着抓住什么别让那个力量把我拖下去,慢慢的我的力量越来越小了,感觉自己正在往下掉,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

记者:你感觉自己挣扎了多长时间?

李: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吧。

第一次爬了一小半就摔下来

孩子失踪了,李仁平两口子首先想到的就是天坑。

从李家到学校的路上,大大小小的天坑有很多,深的有一百多米,浅的也要有几十米,四壁陡峭,当地人说这叫老天爷的大坑。李仁平小时候听说过以前有人在里边锯过木料,之后几十年就没听说有人下去过。

会不会掉到天坑里了?接下来的两天时间,李仁平两口子找遍了路边的七八个天坑,但都没有结果。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听说了李中俊失踪的消息,大家放下手里的农活,帮忙找人。

而李中俊掉下去的那个天坑,离路边有一段距离,坑口也非常隐蔽,在之后数日的寻找中,人们一直都没有发现那个天坑。

记者:掉下去之后你就昏迷了?

李:是的,昏迷了大概有好几天,是一场大雨把我浇醒了。

记者:你怎么知道已经过了好几天?

李:我掉下去的时候是农历八月十三,后来我爸爸说,一直到八月十七才下雨,所以说我是四天以后才醒过来的。

记者:醒来以后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吗?

李:不知道,我还没有清醒。因为下雨了,我模模糊糊地记起我带伞了,我摸到书包,把伞拿出来,撑开。

记者:你看到了什么?天坑底下是什么样子?

李:我当时看这是个陌生的地方,不认识啊,又不像自己的家。后来我看上面有这么高,就想到自己是在天坑里面了。我在的坑底很小,是平地,也没有草,四边都是石头。

记者:有光线吗?

李:有太阳光,我能看到太阳光。

记者:怕吗?

李:这时候没怕,就想我要爬上去。

记者:你感觉到疼痛吗?

李:没感到疼。但是站不起来,我的腿非常吃力,但当时我不知道受伤了,我以为是我饿了没吃东西才这样。

记者:你有东西吃吗?

李:有,在书包里。

记者:有什么吃的?

李:我妈妈给我放在书包里的月饼,还有一个小饭盒,里边装着几个土豆,还有一小桶咸菜。是打算带到学校里吃的。

记者:这些东西够你吃多久?

李:很少,我很饿,但是吃不下。

记者:为什么?

李:我的舌头上都是泡泡,吃不下,我当时也没吃,我只想快点爬出去。

记者:你觉得自己能爬出去吗?

李:我不知道,但我要努力。

记者:很困难吗?

李:非常非常困难,坡很陡,从哪一边爬都困难。我看看周围,找了一个相对坡度小一点的地方,我就从那边爬。

记者:是爬?手脚并用地爬?

李:是的,因为我站不起来。

记者:然后呢?

李:开始爬了一小半,就到了一个石包那里,石包很陡很陡,我抓不住,这时候来了一股风,把我吹下来了。

记者:摔伤了没有?

李:我不知道,我被风吹下来之后就昏迷了。

我相信能出去就没有绝望

李中俊是被一场大雨浇醒的,李仁平清楚地记得这一场大雨是农历八月十七那天下的。此时,李仁平已经到了邻近的一个县。

李仁平的想法是,女儿肯定是被坏人拐骗,已经离开当地了。所以,他和乡亲们的搜索逐渐扩大到了巫溪周围的县市。

9月28日下午,又经过了一天多的寻找,李仁平到县公安局刑警队报了案。

记者:当你再次醒来的时候,有没有感到绝望?

李:没有,我只是觉得饿。

记者:这回你吃东西了?

李:我只吃了大概三分之一月饼,剩下的三分之二就放在那里,等饿了再吃。

记者:你有水喝吗?

李:我把装咸菜的塑料小桶的盖子拿下来接水喝,接岩石底下滴的水,因为刚刚下过雨,我喝了好几盖子。

记者:你已经爬了一次,但是失败了,你有没有绝望或者类似的想法?

李:我没有感到绝望。因为我觉得我自己能出去,我要回去见我的母亲和父亲,我还要回学校呢

记者:你想爸爸妈妈了?

李:想,他们见不到我,会为我担心的,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了。

记者:天黑的时候不害怕吗?

李:我看见天黑了就非常的怕,就把眼睛闭上,坐着。我的胆子非常小,黑咕隆咚的,不敢睁眼,就这样撑着,看自己能不能睡着,让自己别乱想,渐渐地就睡着了。

记者:冷吗?

李:冷,晚上特别冷。我穿着衬衫,书包里还有一件比较厚的衣服,我把它披在身上,但是不行,还是冷,非常冷,又站不起来,想走又走不动,我就想一些东西,让自己忘了冷就好了。

记者:都想什么呢?

李:我就想爸爸妈妈对我的爱,想着想着就觉得头疼,我就又不敢想了。

记者:你的头上受伤了,对吗?

李:是的,后来检查伤口有一寸半那么长,有一厘米那么深,但是当时我不知道头上有伤口,只是一想事情头就疼。

记者:想得最多的是什么?

李:想怎么样能爬出去,想这个最多。

记者:想到自己如果一直被困在坑底的后果吗?

李:没想那么多,因为我相信自己能爬出去,能克服这个困难。

记者:为什么相信?

李: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力量,我知道自己能行。

爬上来的时候我哭了

李中俊用满是水泡的嘴在啃着月饼的同时,

母亲王国东几天内一口干粮没吃,附近乡亲给买来葡萄糖水,王国东每天就像喝水一样把它倒到肚子里,保存着力气去寻找女儿。到后来,王国东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,每天就喊着李中俊的名字。

其时正是农忙季节,烟草和玉米都等着收割。兴寨村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放下自己的活计,加入到了寻找李中俊的行列,每天至少都有三四十人在不分白天黑夜地寻找。

他们的足迹已经走遍了附近的几个地方,宜昌、奉节、开县、云阳码头、汽车站、大小旅社

记者:决定再一次向上爬的时候,你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吗?

李:我喝了一些水。坐了一会儿,看一下哪里比较容易,费的力气少一点,就从哪里爬。我爬得非常慢,但我想到老师说过,不管遇到什么困难,只要自己相信自己能闯过去,就是好样的,就是胜利者。

记者:你爬的过程中,最困难的问题是什么?

李:向上爬到处都是非常非常高的石头,我离开家那天穿的是我姐姐的胶鞋,鞋不行了,鞋底上有非常多的泥巴,非常滑

记者:还是第一次你摔下来的那个路线吗?

李:不是,我是从另一面爬的。但是爬了很高之后,我遇到了一个坎儿,上不去了。我右手抓到了一个尖尖的石头,左手抓到了一根草,但又不使劲抓,怕它撑不住,我只是右手非常使劲

记者:最后是怎么过的这个坎儿?

李:我想到我的班主任邓老师,我想我要去见邓老师,感觉好像是邓老师把我使劲往上一撑,我就上去了。

记者:过了这个坎儿,后边就顺利些了吧?

李:过了这个坎儿还要爬石包,但是最难的路过去了,以后的困难就少一些了。后来有一段非常陡的山坡,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,那时我已经爬得很高了,这一掉下去就会摔死,我就非常小心了。到了上面又有一个坡,很难爬,我的胶鞋滑,旁边又没有什么抓的,从那里爬过去大概用了15分钟就这样,慢慢的,我看到旁边有小竹子了,我就抓住它,慢慢地爬,然后我一使劲,这个非常陡的地方我就爬上来了。

记者:越向上应该越好爬了,对吧,因为上面的树啊竹子什么的就多了。

李:对,后来就有非常多的竹子了,我的手就抓着它们,脚再蹬,就这样爬上了天坑。

记者:爬出来了?

李:是的。我爬出来了。

记者:你觉得你用了多长时间?

李:大概用了两三个小时吧也可能是三四个小时,我不知道。

记者:高兴吗?

李:高兴,但是还想哭,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。

记者:在天坑底下的时候哭过吗?

李:在坑里想爸爸妈妈的时候我哭了。

记者:你的爸爸妈妈也在想你。

李:是的。爸爸看到我满身的泥巴,头发乱乱的,爸爸就流眼泪了。我就说爸爸你别哭,我没事。再后来周围的邻居听说我回来了,大概有四五十人都过来看我了。

记者:他们认为你很勇敢吗?

李:他们都说我很勇敢,还说有这样的遭遇,饿了这么久,自己能爬出来,我是很能干的。

记者:你呢?你也是这么认为吗?

李:我认为我从这件事后,还是非常的坚强,我认为值得,活得值得。

记者:现在再想起来那几天的经历,你还害怕吗?

李:还是害怕,现在想起来一个人在天坑里过了这么久,都不敢想。

记者:但是你在天坑底下的时候为什么没怕?

李:也怕啊,但是怕也要爬出来啊。

记者:就没想到自己会爬不上来吗?

李:我不会爬不上来的,我也不会这么想,我知道自己会爬上来。

记者:比如说,你第二次爬到很陡的那个地方的时候再掉下去了呢?

李:假如又掉下去,那就是死了,那也比我自己坐着等死好啊。

记者:如果你不敢爬了,那会是什么样子呢?

李:假如我不爬,我就这样坐着等死,那就是自己没有用;假如我爬,爬了一半又掉下去了,那也是自己行动过了,我不想自己坐着等死嘛。